廟口
圖/文 王傑
廟口的存在,在台灣的城鎮之間好像不是必然的,但對於香火鼎盛,又位在市中心的廟宇來說,那這個廟口就熱鬧了,其實基隆的廟口至少有兩間,一間位在媽祖廟前,而另外一個,則是赫赫有名的基隆廟口,然而,一般的民眾在一陣疾如風快如火的吃吃喝喝之後,通常都不知道,到底基隆的廟口是那一間廟,即便是人已經在廟前面來回走過好幾遍,吃到滿臉油光,還是對它一無所知。
這間大廟叫做奠濟宮,是一間奉祀開彰聖王的廟宇,最早是在外木山的海邊由漁民建造的一間小廟,後來因信徒捐地,才在現址蓋起了這座大廟,是早年基隆漳洲人的信仰中心,由於旁邊的愛三路,自清代以來便是官道,得交通發達之便,使得奠濟宮香火的鼎盛似乎是個必然。
二次大戰日本戰敗前,基隆市區遭到美軍無情的蟲炸,戰火帶來巨大的轉變,廟口現有的攤位,幾乎都是從光復後才開始,那是個一切從頭的年代,而我對廟口的那個昏黃的燈對著濕冷的雨的記憶,似乎可以極遙遠又模糊的與那個時代接上線,住在基隆城外的我,從來沒有在假日進過城,幼年的我,只有在感冒發燒來「城裏」看醫生的時候,才有可能(也不一定每一次)來廟口走一趟,也難怪那時的廟口,對於我來說,一切看來都病奄奄的,而磨肩接踵的景像,則屬於純粹的天方夜譚,大學之後,我到台北這個大城市唸書,學校的生活多采,我幾乎跑遍了蘆洲、八里、台北、新莊的大街小巷,一直到畢業,當兵,退伍,在台北開畫室,出國唸書的這一大段時間。基隆,這個我生份証上的家鄉從不曾在我腦海中出現。2003年11月23號,我終於回來了,離開台灣五年半,我回到基隆,離開了西班牙所有的朋友,站在一個我稱之為故鄉的陌生城市的街道上,而這才是我真正認識廟口的開始。
回來沒多久我把自已工作室開在廟口旁邊,我收的學生有不少是廟口的小孩,我與廟口的攤商似乎已經不再只是購買的關係,廟口的家長會和我談論著他們家的食材如何如何,生意的起起伏伏,尤其是在我交往了一個廟口的女孩子之後,廟口頓時間在我的眼前幻化成一個活生生的大社區,誰家和誰家不和,那個攤子賭輸了錢一夜落跑,誰家的姑姑以前是廟口的大姐頭,哪一攤是原創者,哪一攤又是後來偷學的,這攤原來是賣橘子後來才改賣別的,有的家族靠著攤子興了,有的家族把攤子敗了,也散了。我發現,其實,廟口只是個舞台,來來去去的不只是那些遊客,來去的也包含商家本身,許多的老店主已經過世,而下一代的接班人也年過半百,如何持續經營,其實是每一個攤子永遠要面臨的問題,我們可這麼說吧!每一個攤位,就像是一個王朝,每一天都要維持著一個朝廷的局面,如何對外,如何對內,每一家都踩在一本長篇小說的最後一頁,而這故事,很難寫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