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民國九十九到一百年的庚寅虎年將至,數位島嶼推出「虎年特輯」,從網站中編選九幅與「虎」有關的圖像,內容涵納了古碑、民俗信仰、書畫、建築、自然地景......等等不同面向。
文/龔玉玲
專輯導讀:
跨越民國九十九到一百年的庚寅虎年將至,數位島嶼「虎年特輯」從網站中編選九幅與「虎」有關的圖像,內容涵納古碑、民俗信仰、書畫、建築、自然地景等不同面向。
這些圖像呈現的,並不是自然中活生生的「虎」,而是在文化中,「虎」被賦予的形象再現。先人通過肉眼觀察,掌握了虎的自然特性,再經由轉化、比喻、象徵、擴大挪用等方式,衍變成文化意涵。
閱讀這幾幅圖像不只在增加對風俗典故的認識而已,也希望讀者藉此再繼續探索先人與虎的關係以什麼樣的途徑連結起來,為什麼往昔人虎關係較今人緊密,而「虎」對現代社會的意義又是什麼。
虎已經不再對人們生活產生威脅,作為瀕臨絕種的動物,我們有必要關心了解虎的生命實況;作為十二生肖之一,我們以年節神獸的方式,每十二年一次集體想像「虎」的存在,並運用「虎」的正面符號意義。就從以下圖像作為起點,在現實與想像之間,讚嘆與恐懼之間,惡獸與瑞獸之間,來認識「虎」的多種樣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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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搤虎救親」描述十四歲的楊香為了救虎口下的父親,不顧自身,跨騎虎背捶打,將猛虎擊退,父子得以脫險。相似的孝子退虎或感虎情節,有不少版本流傳民間,或可歸類為一種故事類型。其主要寓意,大抵在彰顯孝心的崇高價值可以馴服或感化猛獸:孝道是人類維持家庭社會秩序的倫理之一,屬於人際之間的規範,而原本不被教化、充滿侵略性的動物,遇到孝子也要收拾野性,退讓一旁不傷其體膚。
孝子與虎的想像關係,或許還有更根本的心理源起。在古代,對失蹤於山林未歸返家的兒童,可以想像,鄉里間多少會謠傳推測他們被老虎所噬,因在詳情無從得知的狀況下,往往將山中的危險投射在最高掠食者-老虎的身上。孝子退虎的傳說與現實相反,它傳達人們內心的冀求,希望兒童即使遇虎尚能平安歸來,使親子關係得以延續。
從空中看澎湖-虎井嶼‧澎湖 (2007) 齊柏林攝 圖片描述:「虎井」古稱「好井」,傳聞因有小孩於井中慘遭滅頂,好井乃從此成了足以吞噬人身的「虎井」;另有一說則是出自於好與虎的閩南語諧音。 位於馬公內海桶盤嶼南方的虎井嶼,曾是二次大戰時日軍的南進指揮所,迄今島的東半部仍為軍事管制地區,然而虎井最為人津津樂道的莫過於水中沉城之謎。雖然中外考古學家至今還是眾說紛紜,但這裡的美卻是一致的結論。(文轉自「齊柏林『從空中看台灣 』Taiwan from the Air空中攝影」之「澎湖~虎井嶼」) 【數位島嶼 - 名家櫥窗 - 齊柏林 - 澎湖飛行─從空中看澎湖】
從空中向下俯瞰大地,是一種不尋常的視覺經驗,空中攝影更是一種限制性的、有條件的活動,因為空中交通工具的成本甚鉅、飛行領空受到國家管制(尤其在解嚴期間),且攝影所需技術的門檻較高,所以過去的空拍照片,通常是國家為收集軍事、地理資料、紀錄地貌變化或土地測量規劃而產生的。
然而在實用價值以外,空中攝影的美學意義在台灣也逐漸彰顯了。近年來,鳥瞰台灣地景的攝影作品,比往昔相對容易創造與流佈(最知名的台灣空拍攝影家即為本幅作者齊柏林)。這類大尺度的巨視,將人跡縮小到看不見,往往抹除了纏繞於社會中的人事,只突顯地景本身的輪廓與色調。空拍攝影將人與土地的關係,以「看見」自身居住土地的方式,凝聚集體的情感認同,尤其是在社會性的群體觀看情境中展示之時。
虎字碑‧台北縣貢寮 (2004) 李姿穎攝 圖片描述:虎字碑是清代官方在開闢南方古道時設立的一種府治石刻類型。位於草嶺魚鹿古道的虎字碑立於清同治六年(1867),高126公分,寬75公分,草體的「虎」字高100公分,寬40公分,於1985年公告為三級古蹟。 此碑典故傳為總兵劉明燈巡視官道時,突遇惡劣天候,路徑難辨。乃就地揮毫此「虎」字,勒刻於巨石上,取「風從虎」,「虎嘯而谷風至」,「風至而霧散」的聯想之意。
虎與風常被連繫在一起,如「虎虎生風」、「風從虎」等。風是一種空氣流動的現象,不若暴雨雷電那樣具體可見,偏向毛孔皮膚的觸覺。古人用風來襯托虎的氣勢,認為其行走或長嘯能引起自然的應和。或許這便是古人對虎的心理感受,通過轉化為自然現象的方式,以形容虎的一舉一動如何能牽動、影響週遭環境的氛圍。
栗喉蜂虎-鶼鰈情深‧金門 (2007) 謝文猷攝 圖片描述:早期金門是一個軍事要地,現在的金門充滿了無限想像空間,更是一個鳥類過境候鳥休息的天堂,每年約4月份從南洋前來繁殖的夏候鳥-栗喉蜂虎,吸引了許多愛寫人的目光,且還獲選為金門縣政府推廣夏季觀光的主角,可見其魅力! 為了拍攝栗喉蜂虎時先觀察他們覓食、玩耍、求偶餵食、築巢等有趣畫面更能詳細記錄牠們的生活點,一張好的畫面往往必須等待好些天的守候才能有成果,圖中的栗喉蜂虎並行佇立於木麻黃上,彷彿是在相互深情款款對望,令人感受到在鳥類的世界裡也應有情愛的存在呢! (謝文猷撰) 【數位島嶼 - 第二屆數位島嶼攝影比賽得獎作品 - 鳥類生態 】
在動物分類學裡,「蠅虎科」隸屬於蜘蛛目,「蝦虎科」隸屬於鱸形目,「壁虎科」隸屬於爬行綱蜥蜴亞目,「蜂虎科」則隸屬於鳥綱佛法僧目。這些昆蟲、魚、蜥蜴、鳥之所以冠上「虎」名,乃取自虎自古以來的掠食形象,來標誌牠們的食性。
在林奈的動物分類系統中,原本並沒有以「虎」作為比喻式的分類命名,由此看來,中文的翻譯名稱,尚且保留了一絲傳統對動物的歸類思維。替天地萬物分門別類,不是只存有單一一套系統,而且這也不是純然客觀中立的知識建構。值得留意的,不在於某物歸在某類目下是否正確,而是它如何被放置在此位置上。
動物系列-獅虎出匣‧高雄美濃 (2006) 蔣載榮作
公園中的動物水泥塑像,雖然常吸引孩童坐騎玩樂,但對成人來說往往視而不見,無具特殊性。而攝影家的鏡頭將尋常景物陌生化,創造了一個異境;虎與獅的彩色色調從黑與白獨立,相異於周圍環境,仿佛牠們一開始並不存在於此中。無生命的動物雕像在創作中被賦予生氣,活靈活現起來,在人們不察覺之時,悄然遊走於人類的界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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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山的形態想像成臥虎之姿,作為特色來命名的山不在少數,虎山巖是其一。這不只是前人在視覺上對山形的寫意勾勒,更是身處其中,受其環繞,超越眼目以外的五感相應體會,其中或許還參雜猛虎出沒於此山的揣想。人們如何為山命名,表達了一種山與人之間的關連方式。
照相機出現後,它成為人們捕捉山形的新眼目。典型的山嶽攝影雖然能將山的氣勢盡收於景框內,但這種大遠景的呈現,也暗示了拍攝者自身的位置離得很遠,人並不在此山中,或許限制了感官接收的可能。
相反地,在「古色古香虎山巖」中,作者以身在虎山巖的角度,拍攝出古寺被山環抱的景象,觀者彷彿可以感受到其中瀰漫的虎穴靈氣。
猛虎行-陸機‧楷書 (2003) 周峻峰 猛虎行 晉‧陸機 渴不飲盜泉水,熱不息惡木陰,
惡木豈無枝,志士多苦心。
整駕肅時命,杖策將遠尋, 飢食猛虎窟,寒棲野雀林。 日歸功未建,時往歲載陰, 崇雲臨岸駭,鳴條隨風吟。 靜言幽谷底,長嘯高山岑, 急絃無懦響,亮節難為音。 人生誠未易,曷云開此衿, 眷我耿介懷,俯仰愧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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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機在八王之亂遭夷三族之禍,這首〈猛虎行〉表達自己在不利的時局中,固持理念的努力。以「猛虎窟」、「野雀林」等山景,譬喻政局的險惡困境。「渴不飲盜泉水,熱不息惡木陰」道出陸機即使身心受到折磨,也不願屈從政敵以獲得一時的解脫。
在西方基督教對荒野林地的傳統思維裡,原始的自然空間的野性,往往誘惑人心去背離教化。人與自然之間的抗衡,不只在於肉身存活的艱難,也有心靈意志上對信仰的考驗。這與〈猛虎行〉對自然的象徵運用筆法,或許可以對照參看。
Tiger X Dragon 龍虎塔‧高雄左營 (2010) 陳世軒攝 圖片描述:龍虎塔立於蓮池潭,1973年始建,歷時三年完工。七層塔高帶有佛家七級浮屠之意。雙塔入口為巨型的龍及虎,據傳出入順序要按「入龍喉,出虎口」,反之不吉。遊客進入龍腹與虎腹後,沿途可欣賞許多勸世故事的壁畫。
龍虎塔是一個刻意創造出來的奇觀,不屬於正統的宗教空間,而是接近以宗教為主題的遊樂園。遊客進入龍口後會看到二十四孝故事繪圖,以及地獄刑罰的種種景象;虎腹則畫有賢士圖與天界宮將圖。
龍虎塔試圖串連人世、地獄與天堂三種界域想像,提供遊客一個現實空間進行勸世之旅。它能否傳達教忠教孝的向善教化,已不太重要,宗教典故是這個奇異建築的裝飾元素,協助人們在進與出之間,更順利轉換空間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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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爺是道教系統中的動物神,在神明階級系統中,動物神通常神格較低。虎爺在道教信仰中被賦予「知錯能改」的形象—牠原本是危害地方的惡獸,被神明(也就是人類的化身)馴服後,便跟隨一旁修行,受信徒供奉。
在原始的信仰與神話體系中,人們對自然、植物與動物的崇拜,來自於對自然現象的未知,以及與對生存環境的敬畏。動物相異於人的身體構造與各種行動能力,對於人類來說既富有魅力,又充滿恐懼,並懷有征服、利用等慾望。人對動物的心理意識往往投射於動物崇拜,內涵也隨著時代變遷、人們心理變化而有所不同。
虎爺信仰當然已經不是單純的原始崇拜。虎爺晉身神格的典故,以及祂在廟宇中從屬於人形神明的安置處,反映了人與動物的高低位階。
對於動物,我們不該仍用高低位階的角度,以人類在上-動物在下的模式去對待。因為長期被套上殘暴的形象,人類光明正大的殺虎取樂或經濟利用。虎在十九世紀英國殖民印度時期,歷經大規模的獵殺,到二十世紀,除了持續被人類捕殺,棲地破壞問題讓牠們生存領域縮減。虎的八個亞種中,已有三種滅絕,三種極度瀕危 (Critically Endangered)。會不會有一天,虎跟龍一樣,在十二生肖中成為只存於想像中的動物呢?